张新颖:同代作家里面,前面你特别谈过了史铁生;现在我们再谈谈其他人吧。
王安忆:同代人,我想张承志肯定是要说的。有个现象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就是张承志其实是比较晚,伤痕文学过去了,他是寻根的时候才出现的,就是八十年代——
张新颖:不是,比如说他的《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就很早。我是一九七四年刚刚上小学,然后新时期文学大概是从七十年代末开始,我这个年龄的人,很少有像我读新时期文学读得这么完整的,刚刚上小学的时候就开始读文学,最早的就是报纸上登的《于无声处》,家里订《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什么的,那时候地方性的刊物都发很有影响的作品。像王蒙的《春之声》啊我都读过。张承志的《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黑骏马》,以前都得过全国奖。
王安忆:不过我注意到他的时候已经蛮晚了,至少我也已经挺出名的了,所以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是蛮骄傲的,觉得自己也有点资本了。他是一九八三年由《收获》的一个老编辑带到会议上来的,他也是在这个会上领奖,是领一个全国优秀小说奖吧,反正那是我们第一次交谈,我觉得他特别诚恳,而且他也很谦虚的,当时我不知道他有那么好的成绩,所以我对他说话口气也蛮大的。他和我谈到他写的《北方的河》,就讲到《北方的河》里面的一个女性,一个女记者,他说,我对女性没有把握,他就这么和我谈的。当时我就觉得他是一个特别的理想主义者,而且你很不敢表态,因为你很容易就会流露出你对他的不理解。他说到这里面的男主角,没有名字的,然后这个女性对他的理解,以为他是这样一种人,其实不是,而是她根本不能够到的一个人,他是这么和我解释《北方的河》的。有了这种谈话以后你就会有个很大的期待了。
张新颖:以后你们的交流怎么样?
王安忆:他不知道我是很尊敬他的,我真的是很尊敬他的,他的意见我非常重视。后来他到日本去一段时间,那是一个消沉的时期,我给他寄卡,让人给他带酒,而且写信写得都蛮长的。那段时间他真的是很激愤的,其实那时候,大家都很消沉的。他的感受则格外尖锐,做了个决定是退伍吧,公职都没有了。那个时候人人都很受伤、很受创的感觉,我们在北京的玉渊潭公园见面,那次谈话谈得特别长,一整个下午,夏天漫长的下午,我就觉得特别放松,他也很放松,也不谈文学,谈什么文学嘛,就是像普通的朋友在公园里面聊天。那个时候大家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