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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写,两点为难。一是瞪着“现实”“当代”“先锋”这些概念太久,类似严刑拷问嫌疑人过了头,你想听什么他们都立马招认给你,或者像是炖个肉总觉得滋味还没真正出来,到最后煮烂了,完全夹不起。二是如果一个小说家给自己小说的中心思想都提供了标准答案,我们还能多说什么?除了把中心思想再提炼一下?
《撒丁岛》(SatinIsland)2015年2月出来的时候,麦卡锡在《卫报》抛出一篇文章,标题一时间在网上随处可见:“写作已死—如果乔伊斯今天还活着,他应该在谷歌上班”。点开,导语也很明了:“我们的生活几乎每时每刻都成了电子化的档案。今天规划我们体验、观念、信仰的是软件。作家该如何回应?”在这个诱惑点击、病毒传播的时代,难得见到这么尽职尽责如实反映文章乃至背后小说主旨的先行文字了,真要说疏忽了什么,那也是忘记贴上“内有剧透”的警示。
文章里麦卡锡具体说了些什么?第一部分袒露自己最新的人类学倾向,说自己终于发现二十世纪中期最好的法国作家是列维-斯特劳斯,认为“现代人类学之父”马林诺夫斯基的那句“记下一切”很有道理。突然,他假装顺理成章地感慨道:作家应该是人类学的先头部队;让小说成为一部囊括一切的“大报告”是多么迷人的想法。就像麦卡锡十分仰慕的乔伊斯一直说:《尤利西斯》要留存整个国家、民族、时代。但小说家真有本事全盘刻画我们这个浸润了数据的时代吗?我们的每次点击不都被登记了吗?我们的每一个脚步,如果没有被卫星和监控收录,也已经被我们的随身设备出卖给了某个二进制的数据库。我们所有的视线、欲望、冲动、饱嗝、反胃、呻吟、咒骂,都渐渐成为某种运算的养料。马拉美说,每一样事物存在都为了落进书中,并把生命最后几十年用来写那部LeLivre(英文就是“TheBook”,终极之书,绝无仅有之书),或许我们该承认,这本书已经在云中写成了,只不过没有人类能读而已。所以麦卡锡那篇文章要说的,倒也不是乔伊斯真的会投简历去谷歌打卡,而是谷歌和它的伙伴们所完成的对人类的记录,早已超越了乔伊斯和马拉美的想象。
大致就是这样。写作已死。小说已死。至少,这次麦卡锡拿出的刺杀小说的方法还是比较新颖的。当然,每次传出这样的假消息,总有心地柔美的文人义士冲出来说,放屁,做梦,小说哪里死了。也算双栖在艺术圈的麦卡锡好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