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我一向从容淡定的哥哥开始有烦恼了。我说不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怎么开始的。但是克雷格,那个在社区里到处跟人举手击掌打招呼,在任何环境中只要有十分钟空闲就能无忧无虑打个盹儿的男孩,在家里越来越烦躁不安,他总觉得会有什么灾难发生。每到傍晚,他就开始在家里为每一种可能的灾难后果准备预案,设想各种我们觉得匪夷所思的情况。比如他担心自己会失明,便戴着眼罩在屋里走,摸索着熟悉起居室和厨房的方位;担心自己会变聋,他便开始自学手语;显然还有截肢的风险,他把右手绑在背后,练习用一只手吃饭和做家庭作业。毕竟,你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克雷格最担心的,可能也是最现实的,就是火灾。家庭火灾在芝加哥司空见惯,部分原因是贫民区的房子年久失修,房东又放任不管,发生火灾正好可以向保险公司索赔;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家用烟雾警报器是个相对较新的发明,价格不菲,工人阶层负担不起。不管怎样,在我们生活的城市里,火灾几乎是家常便饭,它能烧毁房屋,夺走生命。我的外祖父“南城的”后来搬到我们的社区,就是因为他在西区的老房子在火灾中烧毁了,幸好没有人受伤。(听母亲说,当时“南城的”站在熊熊燃烧的房子外的马路边上,大喊着让消防员别把水管往他那些宝贝爵士乐专辑的方向喷。)随后还发生了一场悲剧,我幼小的心灵在那时还无法接受那种惨剧。我五年级的一个同学,一个相貌可爱、高个子的非洲裔男孩—莱斯特·麦科勒姆,他就住在我家附近拐角处位于74街上的联排住宅里。一场火灾吞噬了他的生命,同时遇难的还有他的哥哥和妹妹,他们三人当时被大火困在了二楼的卧室里。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守灵:殡仪馆中,当杰克逊五兄弟的音乐响起时,社区的所有孩子都在哭泣;大人们都陷入沉默。此时,任何祈祷和陈词滥调都无法填补三个孩子离去留下的空虚。殡仪馆前面放着三副盖了盖的灵柩,每个盖子上都摆着一个相框,上面是一张微笑的脸。麦科勒姆太太和她的丈夫在火灾发生时跳出了窗户侥幸逃脱,他们坐在三副灵柩前,面如死灰,几近崩溃,让人不忍直视。
之后几天,麦科勒姆家被烧毁的房屋还有些余烬,还有地方坍塌,这座房子比那三个孩子的生命力要顽强。社区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儿。
时间一天天过去,克雷格的焦虑有增无减。在学校时,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进行过疏散演习,他顺从地学习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