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快要
刀,这是医生的安排,病人在那时符合了开刀条件。手术后头一个夜晚,托托很痛苦,梦中接连不断地说着语气词。不过从次日早晨起,他在一切方面都迅速而可见地康复起来。
每天,托托要从玻璃瓶中吸进比前一天更多的半流质。他来探病,目睹一瓶一瓶五颜六色的糊糊消失在神秘的宇航员头盔中,每吸一瓶,病人受伤的手脚就灵活几分,唯有纱布头盔还要戴很久。
“是牛奶?”有一次他仔细研究一个瓶子,看到白色的细洁的纤维一团一团地拥挤在里面,于是疑惑地问托托。
“不是的,”托托噗地吐出吸管,解释道,“是鸡胸肉泥。”
“那么这瓶,是草莓奶昔咯?”他又问。
“橙红色的?那是三文鱼肉泥。”
还有深红色的生牛肉,红白相间的烤肉,绿色的牛油果,紫色的紫甘蓝,灰色的藜麦,金黄色的榴莲,黄色的花生,浅黄色的薯片,黑色的巧克力,统统被搅碎,制成糊状。托托说,刚被抬进医院时,自己碎糊糊的脸不比三文鱼肉泥强,间杂黄黄的脂肪、白白的骨头,现在他正靠着吸这个糊那个糊把破掉的自己重新修补好,等到吸的量足够多,身体和脸就将痊愈,当然,经过缝补的脸会变成别的样子。
托托将会有一张别人的脸,明白这点后,他感到两人作为双胞胎的命运到此终结了。
头盔里发出了一种特别的声音,是洞悉了他想法的托托暗中在笑,他听来很陌生,分不清是何种意义上的笑。过了一会儿,小洞中传出来托托的话,“无所谓,本来我就不一定是我。”
他是专门请了假,从工作的城市回来的,处理弟弟在医院的事,陪伴父母亲。他们的爸爸妈妈从年轻时起,就是一派天真的人,面对困难惯于采取回避战术,有时甚至以十分坚韧的毅力持续逃避困难,使他们奇怪:假使把毅力用对地方,那问题早解决好了呀。这次他们也有些束手无策,他回家帮了很多忙。余下的时间,他免不了在家乡各处东走西走,见到兄弟俩小时候每周末会看一部西部片的老电影院,他们轮流翻墙逃出去的社区小学,他们逃出去后去玩游戏机的娱乐中心,还有去租漫画书看的漫画屋,如今都稍微地变了模样,却仍旧留在原地,如同一群脚踝上套着锁链被拴在固定地方的囚犯长时间服刑后衰老了。在不同场所,偶尔有人和他打招呼,那些人知道他回来了,他们叫他名字他就答应;另一些人,没听说托托出了车祸误以为他是托托,叫他托托他也答应,他使用一种技巧,含糊地应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