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恩死死地盯着我。“依我的经验,你要是个外来人,最好每件事都申请许可证。”说完他微微一笑,朝我露出漂亮的银牙,邀请我共进晚餐。
这里的冬天几乎像夏天一样
,我们急切地期盼被湮没。可这算是慰藉吗?当你相对健康幸福时,你想活得越久越好,你害怕死亡,也拒绝死亡。期盼生命终结难道更好?……现在,我已是耄耋之年——牙齿掉了,腿脚跛了,眼前时不时还出现棕色迷雾,但除此之外,我仍有期待——我请求宇宙再给我最后一点好运。请让我走得突然些。就一下把灯全关了吧。
今天,我突然想起迪克·霍奇,我记得他给过我一个社交方面的建议,以防我发现自己在晚宴上不知道该怎么聊天。简单得不可思议,迪克说。要开始聊天,迪克说,说谎就行了。比如说,对你右手边的女人说:“我被失眠给折磨惨了,你的睡眠怎么样?”或是坦白你妻子的前夫威胁说要杀了你。或是你上周被人抢劫了。这招儿总是有用,他说。说你认识最近那场空难中的一个人,或是你听说某个王室成员要改信伊斯兰教了。绝大多数晚宴上的对话都太无聊了,你这么说绝对能吸引来忠实的听众。从不失手,他说。
我发现,加布丽尔给父亲树的纪念石板被破坏一事,并未引起圣萨比纳居民的同情。这就有意思了。诺伯特只是耸耸肩——年轻人哪。狄迪尔和露西特说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只有让—罗伯特说,也许是有人对她父亲怀恨在心。让—罗伯特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来到圣萨比纳的,所以他对战争期间的事一无所知。不过,通过抑扬顿挫的语气和不甚明显的鬼脸,他暗示圣萨比纳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阴暗秘密。他听到不少流言:“有些人,那些老人……”他言尽于此。
在接下来的赶集日,我发现自己盯着一圈站着聊天的老人们看。一九四〇年到一九四四年——任何一个六十多岁的人应该都能说出圣萨比纳被德军占领期间的一些事。这些老人中,有些我很熟悉,但我非常不愿意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我不想掀起石头,看到躲在下面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可怕妖怪。
我跟卢西恩说起此事。他把双手插进口袋,死死地盯着地面。
“这太可耻了,”我飞快地说,“她是个很好的女人。她现在很难过。”
“当然,”卢西恩说,“可她有许可证吗?”
“什么许可证?”
“就是一开始立这个纪念牌匾的许可证啊。”
“那是她的房子,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纪念自己的父亲不需要许可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