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温身孝衣,站在提灯身侧,眼眶早已在呼啸般啼哭声里哭得发红,双手却依旧不紧不慢拿着锦帕给提灯擦拭指尖伤口。
萧瑟寒风把张丧纸卷到提灯手中,他捻捻,在谢九楼那口薄棺刚刚到他跟前那瞬略略偏头
天子说,讣告已发,城主死讯已传遍无镛城每个角落。五陵王没有战死沙场,走得心甘情愿无病无灾,这是喜丧。故城主棺椁先由宴光扶棺返乡,先享满城“喜哭”送灵,再运回天子府等候发落。
宴光伏跪在地,拳内指尖已把掌心抠破血,簌簌泪滴滚进黄沙,咬牙许久,也只得忍着这般胡言任凭屈辱,长吸气道:“谢……陛下隆恩。”
谢九楼棺椁回城那日,乌云蔽日,满城萧肃。秋风呜咽,似也来送大祁随后位谢氏英灵离去。
朱红城门缓缓打开,哀乐起奏,满城锣鼓齐鸣,唢呐震天,谢九楼死亡至此真正拉开序幕。
宴光与楚空遥骑马送棺,满城百姓早早分立大道左右,无令而自着白衣,屏息凝神,注目那口薄棺远行。
烟波如血,残阳黄昏,提灯竟在这天内查到何为大限将至,何为绝笔之言。
天黑时他靠在门柱上,指尖夹着哪张薄薄信笺,仰头便见比昨日更圆那轮月亮,梆夫打更,城门宵禁。
谢九楼食言。
提灯回到房前,在昔日他曾摇落树梨花院子里看夜荼蘼。
荼蘼开后,花事尽。
棺中之人眉目温润,睡颜安详,双手缠绕黑皮绷带,仍是乌衣墨冠,刀削似容颜,只颈下有衣襟也着不住青黑血丝,张牙舞爪,快要蚕食他身体每个部分。
棺过谢府门前,人群中不知自何处率先发出声长长悲泣,万民哗然,骤然迸出接二连三啼哭,时哀嚎遍地,只闻此起彼伏嘶哑哭声。
天高风急,冥纸金箔撒满城,提灯耳聋目盲,还如以往那般坐在门前檐下竹椅上,漫天金白纷飞,似大雪茫茫,在他阶下葬场喜丧。
谢九楼棺碌碌驶过他眼前时,离他不过丈之远。
提灯世界只有黑暗与静谧。他在喧嚣之外,与谢九楼隔着掌棺木,半世别离。
最后朵夏花落地那天,提灯双目彻底失明。
春温总怕风刮着他眼睛,拿绸带替他遮,再把带子细细绑在脑后,说等白先生回来,兴许还有救。
此时距离白断雨收到飞书前往漠堑已两月有余。
宴光按谢九楼死前吩咐,在漠堑停灵三月,果真等到天子下诏。
诏书早已由密使送到漠堑,只等三月之期到,再光明正大传令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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