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使;华佗再世,望闻知肌理秋阳”……那时候的病人不知怎么都那么有文化,这许多表扬信一样的匾额对联,文辞重复的竟不多见。到了姥爷这一代,风气变了。家里并不古板,早早地商议好,送大儿子出国去,改念西医,哪朝哪代都会有人生病,中西医兼修,可策基业万全。姥姥已经提前嫁了过来,为的是能跟着出去陪读,学护士,好照顾姥爷,结果在德国生下了我妈。
我小的时候,左邻右舍都知道,住在东头的顾老师,是个德国鬼子,家里还有一本德国护照呢。其实母亲除了几个最简单的德语单词,一句完整的德文都不会说,她在德国只生活到两岁,就跟父母回国了。穿着白花蕾丝的围兜裙,戴软呢无边小帽,活像个大洋娃娃。回国的轮船走了三个月,船上吃不惯,闹着要喝可可牛奶,下船时吐得脸色铁青。
母亲人缘一直不好,她高度近视,戴一千多度的眼镜,见人也会打招呼,但总觉笑得有点勉强。周围大娘大婶大姑子小姨子家长里短闲唠嗑,不带她。早年间邻居们包了饺子,或得了什么时鲜的吃食,还会邻里之间送一盘尝尝,也没她的份儿。母亲自己不太会做,也就不肯吃别人的。我亲耳听见过几个女的在井台上压水的时候议论我妈,“眼乌珠长在头顶上”。但眼高于顶的母亲竟然也有好朋友,县图书馆的管理员是也。天知道她是怎么维系这种友谊的,反正那女的每两个星期来我们家一回,来了也不多话,每次都用玻璃绳提着一溜书来,像乡下人走亲戚用草绳提着一串子自己捉的螃蟹。
我们家的房子是一排教舍改建的,每两户分一间教室,中间用板壁隔开,木板很薄,比马粪纸也强不了多少,那边厢人家掐架,这边听得一清二楚。大哥那时正长身体,又贪睡觉,又舍不得听床,经常叹气,说隔壁到了夜里就不消停,要么两口子摇床哼哼,要么整宿整宿地咳嗽吐痰。“都掏成痨病鬼子了,怎么还有劲浪?”
“那算好的,他家媳妇儿被窝里放一个屁,我这里都能闻出是萝卜味儿的。”二哥搭腔。
母亲远远地翻一个白眼过来,两个小子吓得不吭声了。人臭臭一张嘴,她最讨厌听人背后议论人是非,而且板壁这么薄,也难保我们这里的说话不顺着缝儿飘过去。因为这个,母亲从来不在家跟父亲吵架,小市民行径,她可丢不起这人。有事不高兴了,一对白眼朝着父亲抡去,高度近视眼镜像两饼放大器,把她溜圆的白眼烘托得声势浩大,极具杀伤力。
大多数时候,母亲都窝在她自己的三角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