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子太长,我彻底糊涂了,我盯着他嘴唇的翕动,硬着头皮说,Ja(是的)。
秃子愣了一下,突然嘎嘎嘎地笑了起来,笑得不可自抑,改用英语对我说,“Yousocrazy!AreyouPicasso?”他一边笑,一边在我的材料上,盖了一个通过章,对我说,“OK!”
大哥把他手头的画全数卖给了台湾一个女画廊主,凑钱给我买了飞机票,剩余的两百美金,塞在我的口袋里,对我说,三儿,钱不是问题,你去吧。你肯定会走得比我更远。
母亲听说我要走,托人捎信来,说,我跑不动了,你来看看我吧。母亲后来被发配到偏远的山村小学当民办教师,那个小学连同会计一共只有两个老师,她什么都得教,教语文,教体育,教音乐,教算术,没有农转非的名额,“w.g”结束老久了也调不回城。我下了汽车换牛车,下了牛车还得走路,翻山越岭走好远,累死了找到她。看见她的时候我愣了一下,她站在尘土飞扬的操场上,已经是一个
他都不跟我联系?我对他很生气。”
大哥点头,“是的,是的,你也知道我们国家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当时完全没有办法离开,也联系不上您。这两年里,我弟弟一直在盼望得到您的消息。”
“啊,”老头儿用手大力拍拍前额,又说了一声,“啊。”他伸出手来跟大哥握了一握。“对不起,我竟然忘记了这个,是我的疏忽。原来是因为这个来不了!我能为他做的,我一定还做,只是没有奖学金了,这个没有办法。”
于是,三个月后我来到上海,排在德国领馆的队伍里,等待面签。当时通过率并不高,尤其是针对留学生,常常因为语言不过关而被拒签。我突击恶补了德语听力,但依然只是半知半解。捏着我的作品集和一沓表格,一脸忐忑地站在移民官面前。
移民官是个不苟言笑的秃头,眉毛很粗,像在脸上打了两个括号。我马上把几本画刊杂志刊登我作品的报道递呈他面前,指望这能是一个加分项。秃头翻了翻材料,又抬头看看我,问了我三个问题:
SprichstduDeutsch?(你说德语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说,Nein(不)。
SprichstduChinesisch?(那你说中文吗?)
我说,Ja(是的)。
WirstduimmernochChinesischsprechen,wenndunachDeutschlandgehst?(如果你到了德国,还继续说中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