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嘴里含着一个哨子在吹,手上提着一大网袋篮球。母亲个子不高,篮球袋几乎拖到了地上。在她身边有很多孩子,有的高高大大,看起来已经十几岁了,有些五六岁,还有的看上去简直才刚刚学会走路,几头猪和狗也旁边拱着,似乎也在跟着出操,篮筐架子都倒了。操场边上的平房前,有一个妇女正在巨大的木墩菜板上剁菜,那菜不知道是剁给猪吃的,还是剁给人吃的。母亲说,哦,那是我们学校的校长。
我来了母亲很高兴,在她的宿舍床底下的纸箱里,摸出好几个苹果,把皮都削了,非看着我当场吃下去。“还是要去德国了啊。”她反复说。我给她讲了签证前前后后的经历,尤其说了那个秃头签证官,她听着很认真,一点儿也不笑。“到现在我德语还不会说呢,有点担心去了以后不适应。妈,德国到底啥样儿?”
她从近视镜后面直勾勾地看我,像要把我印进去,突然踮起脚尖,像小时候那样在我的后脑勺上撸了一把,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寄照片来给我看。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啊,想起来了,你早点去,冬天之前就去,那里冬天屋子里头有暖气,比咱们这儿暖和。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最高指示,于是,紧赶慢赶,抢在那年冬至到来之前,我背着我所有的笔和颜料,飞向德国,飞向我的异乡和她的故乡。
画已经画到了最后阶段,快要完工了。一旦完工,我就打算跟姐妹俩讨回欠条,就此别过。站在画前端详的时候我有点难以置信,这幅画完全不是我以往的风格,而我通过它似乎实现了某种创作上的探索和传递。它让我想起初到欧洲,在美术馆流连的那些日子。欧洲古典主义油画,完美到让人狐疑关于绘画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早已做完了,所谓艺术史,不过是一部退步史,后人已经再也无法往这座大教堂上再添片瓦。但是,画画的人偏不信邪,他们硬是一棒一棒地交下去了,印象派、后期印象派、野兽派、超现实、立体主义、极简主义、抽象表现主义、达达、波普……我怀里揣着水壶和干面包,眼珠子由于过度凝视而凸了出来,但内心却凹下去,等待着被注入,被浇灌和填满,谦逊又富足。海伦和玛丽,在我的画里,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少女一样有种雾蒙蒙的贞静,虽然她们褐黄的头发之下是中国人略显扁平的脸庞。
这天下午,她们来得稍晚,脱衣服的时候,我觉得玛丽有点不自在,后来我发现了原因,她的左乳有一个血豁口,还没结疤,身上还有明显的烟头烫伤。画到那里我梗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