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梦是哪来的?我问。
老秦翻查了一下电脑记录,是兴隆大街一家梦境贩卖站的梦源,没有留下姓名。
我越来越频繁地接到莫教授医院的来电,他的拼图已经快要完成,每认出
梦还要找灵感?又不是写小说。我咕哝着,他已经把一个头套硬塞给我,很熟练地在机器键盘上按了几下,我来不及说不,梦境已经扑面而来:
漫天黄沙的楼兰古国,我正顺着螺旋形的楼梯往上爬。这是当地人建造的塔楼,也是用黄土垒成,站在塔楼的顶部,就可以俯瞰下方整个的墓葬区。
梦境深处传来鼓声,在下面大片的黄沙里,有许多圆形的大洞,像一个个陨石坑。当地气候十分干燥,白天炎热,夜里苦寒,活人死后尸体会被迅速风干,经久不腐,因此他们并不急于入土为安。族人们相信,死去的亲人依然以某种形式与他们同在,他们保留尸体,事死如事生,以期待灵魂随时来作归乡之旅。这些尸体斜靠在这些半人高的洞里,下半身倚着洞壁,上半身探出洞外,仰面望天。
每隔一段时日,他们还会过来,帮死去的亲人做清洁擦拭,抹去风沙。每一个洞可以放置十具尸体,从塔楼往下看去,黄沙中像盛开着花朵,每一朵花都有十个花瓣,每一个花瓣是一具尸体。
其中有一朵花,才刚刚只有五片花瓣,像是只开了半边,其他花看起来已经是干花,只有这半朵还是鲜花——那些尸体都新死不久,肉体尚未消褪掉色泽。
最边缘处的一枚花瓣,是斜倚着的一个老者,身体精瘦,他的媳妇正在旁边帮他擦身,换衣服,老人的身体还很柔软,被摆弄着,去适应那些袖管,显然才刚刚咽气。
此刻时当正午,烈日当空,人如隔岸观火,眼看着空气被灼烧,一切视觉皆轻微抖动,远处传来呼吸一般的铃铛声。我在塔楼上俯瞰着这超然的生死,竟如日常家务,毫无怖惧之意,仆仆风尘把景色虚化,仿佛置身海市蜃楼。正在这时,原本第一视角突然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似乎又分身出一个我外之我,站出来俯瞰这个站在塔楼上的我。
镜头这一往后拉开,我外之我分明看到了我的样貌:我有一个硕大的后脑勺,满头浓密头发高高挽起,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两只眼睛分得很开,像比目鱼一样可以看270度,褐色眼眸,眼梢高挑入鬓,下巴尖俏,脖子很长。
原来我就是巫留。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视听头套摘了下来。老秦的大脸很兴奋地凑在近旁,怎么样?是不是很精彩?我就知道你们搞文物的人最喜欢这种风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