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就要走了,去找头白熊画画,冯,冯,忘恩负义的小蠡贼,不对我道个谢吗?”
那就是最后一幕了。第二天塞宝搭驳艇去黄埔,从黄埔去马尼拉。又过了两个礼拜,H差人送了一萝筐拖泥带水的植物过来,要求冯喜“画出活力”。之后的一年冯喜供应了五六百张一一那只占H惊天宏图的一小部分——合格的图样送到工坊制版,雕版累积到一定数目就装船发去澳门。后来冯喜知道同时替H干活的还有五六人——王芬专画鸟。另有专画龟鳖的,专画鱼虾的,等等“冯喜打听:“这是要做什么?"H说:“修一部大书,岭南万物无所不包。”冯喜小声讲:"这事皇帝才做得
很奇怪的是,尽管塞巴斯蒂安是扇在冯喜脸上的火辣巴掌,脸却一直心系巴掌。冯喜不时会问:“有无塞巴斯蒂安的最新消息?”有一次他得到的回答是“在檀香山”,另一次是“在温哥华岛”,然后是“不知道”、“三圣徒港”和“再回首湾"。旁人看来,冯喜对塞巴斯蒂安的关心完全是学徒对师父的关心。“实情不是。”冯喜说,"我对塞巴斯蒂安的关心,在一八二一年五月之前,是一种嫉恨。”他希望听见他的死讯,或在某张新闻纸的某个角落读到他的讣告。他害怕听见他又登上某座火山、发表某种新鸟、加入某个功绩显赫探险队,“不过,一八二一年五月之后,事情发生了变化。”那年五月,法兰西废帝客死天涯,而塞巴斯蒂安和达那厄号一起扛过北纬六十五度的冰风,bao(当时冯喜不能理解何为“冰风,bao”,詹士解释说,那是某种和死亡一样无垠、寒冷、,bao戾的东西)并成功横渡白令海峡。
极寒之地的塞巴斯蒂安用颜料捕捉一切惊奇。无垠、寒冷、,bao戾的惊奇,漫天狂卷,又仿佛始终静止。开裂的海上冰原。鲸骨栅栏。天空冻成一块巨冰(太阳也被封在冰里)。船厨发疯跳海,啜一声撞死在冰上。海象肉硬成语,在舷墙上一块一块排过去。楚科奇人的皮毛迎风翻飞。一只无人认识的鸟突然冻死,嘴一声砸落甲板。世界是不可穷尽的,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就永远远离了忧愁。他们在乌厄连登陆——达那厄号和塞巴斯蒂安,和遥望他们的冯喜——他跟随黑发、红脸的楚科奇男人走过楚科奇海西南岸狭长的融雪地带,天空阴沉、倾斜,黑色的卵石在鹿皮靴底发响。他饮过年轻驯鹿奔腾的动脉血,被血流的热气湿润过眼眶。他和梳狎辫的楚科奇女人各划一只海豹皮艇,去猎浮冰上的斑海豹。他变了。旧的他留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