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子霉,娶了个“下不出蛋还把家底糟蹋空了的老母鸡”。公公婆婆更不用说了,从不给她好脸色,天天指桑骂槐。余姐来自一个思想观念依然极度保守的小地方,乡亲街坊也都认为是她克得家里断了香火,总在背后议论纷纷,说她早年离家乱搞男女关系,堕过胎造了孽才怀不上,说她生不了孩子迟早被婆家扫地出门,甚至连婚礼、满月酒之类的庆祝活动也不欢迎她参加,怕她带来晦气……因为生不出孩子,余姐成了家庭的负担,于是她只好拼命多做家务,处处忍气吞声。她自己不知跑了多少次医院,吃了多少药,还有各种“生子偏方”——生饮鸽子血、用各种虫子制作的药丸……在余姐看来,不管要忍受多少痛苦屈辱,只要能生下一个孩子——甚至是跟自己毫无血缘的孩子——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苏昂感觉头的一侧因愤怒而神经抽痛。她不理解余姐为何如此逆来顺受。生不出孩子不是她的错——退一万步说,至少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啊!即使排除她的原因,她丈夫家的“香火”也无法延续不是吗?为什么没有人责怪男性的不育呢?为什么即使他们被确诊不育,也从不被认为是“霉运”的携带者?
思思说,余姐的丈夫已经把话挑明了——如果这次还不成,回去就跟她离婚。
离了更好!苏昂脱口而出。
但余姐怕呀,思思告诉她,余姐说她死也不要离婚。生不出孩子又离婚,她没法想象将来还能怎样生活。她怕得要死。
所以被欺负不是因为生不出孩子,苏昂怒其不争地想,而是因为自己太懦弱,经济和精神都不独立。如果自己足够独立,离婚又有何惧?她想起余姐画皮一样妆容厚重的脸,那其实可能是她抵御外界的盔甲吧,用来掩饰其下深深的恐惧——对语言,bao力的恐惧,对他人眼光的恐惧,对孤立无援的恐惧,对充满不确定的下半生的恐惧。她很想告诉余姐她根本无须恐惧,可是她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呢?只凭她比余姐更幸运地投胎在一个更优越的家庭、城市和阶层,所以能够更轻松地逾越那些她无法逾越的障碍?
悲哀像打桩机般击中了她,还有那种“何不食肉糜”的羞耻。为什么要指责余姐不够独立?一个人的眼界和道路往往为自己的境遇所束缚,她明明也是那些结构性问题的受害者,而指责受害者正是苏昂感触最深的现象——被骗是蠢,穷是不努力,脆弱是心理素质太差,没钱就生孩子是自不量力……从这些日子的观察和自我分析中,她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不孕不育”这一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