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茨从门口走向格尔达,又走回了门口。他看向窗外,看到丹·莱亚伯的那个雇工正在马车上待命。
“我得对莱亚伯的雇工说我今天帮不了忙了。”弗里茨说。屋外的阳光很明亮,照得他眯起眼来。“他的活儿并不比我的重要。”他抽了抽鼻子,弄出很大的声响来,又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拿出手帕,擤了擤鼻涕。
擦干净最后一个蛋后,格尔达把面粉筛布横着铺在木箱顶部,然后慢慢站了起来。她双手扶腰向后仰,舒展着背部僵硬的肌肉。“我知道去镇上的路怎么走,弗里茨。”她重复了一遍。她觉得特别疲惫,却努力掩饰着,不让弗里茨发现。如果他知道她有多么累,他肯定不会去帮莱亚伯一家,而是留下来,驾车送她去镇上。
她勉强露出灿烂的笑容,装作勤快的样子,捡起地上的破布,朝弗里茨走去。她踮起脚尖,吻了他的脸颊,又打开门,引他走了出去。他仍然眯着眼,跨过了门槛。
“哎呀,等一下,我忘了一件事。”她虽然这么说,可实际上并未忘记,“帮我把这些鸡蛋搬到马车上
真是个可怜的年轻人,我该怎么办呢?”
格尔达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伯克先生,我非常肯定,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他再次微笑起来,笑得很邪恶:“从现在起,我能叫你小鸟夫人吗?”
格尔达摇了摇头,就像孩子们犯错时那样:“你的姓是什么意思呢,伯克先生?”
“伯克?我不是很清楚。只是个姓而已。美国人的姓。”
格尔达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瞬息之间,两人的谈话方向就变了。格尔达想,当然了,美国人的姓名本身就已经足够。只有移民的姓名有两层含义。如果你是美国人,你的姓名就仅仅是你的姓名。在美国,这样就够了。
她点点头:“当然了,美国人的姓。”她发誓,再也不会告诉别人“沃格尔”的意思是“鸟”了。“我真的得走了,伯克先生。谢谢你给我送信,给我们家送信。再见。”她转身离开了,脸却还在发烫。
“小鸟夫人?”查尔斯大声叫她。她又回头面对着他。“再见啦!”他摘下帽子,给她隆重地鞠了一躬,然后爬上了马车。
格尔达快步走向自家的房子,纳闷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才会告诉查尔斯·伯克她的姓在德语中是“鸟”的意思。这世上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还用得着她特地添乱吗?
“我知道去镇上的路怎么走,弗里茨。”格尔达说。她坐在地板上,面对着装鸡蛋的木箱子,用湿布仔细擦着每一个蛋,再挨个放进纸糊的托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