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她小声对进入胎动期的宝宝,对右肋骨下面怦怦乱跳的心脏说着话。
伊丽莎白死后,她母亲尖叫起来,像一个疯女人,一只野兽。床下的格尔达用双手捂住耳朵,努力不去听那声音,那痛苦的尖叫声压根儿不是来自母亲,而是来自附在母亲身上的某只恶魔。她扑到伊丽莎白身上。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床上,使得床板下陷,上面的金属部件压在了格尔达的脸上,将她困在了母亲、伊丽莎白,以及那个孩子的身下。她母亲尖叫着她听不懂的话,嘟哝着语义不明的短语。格尔达觉得母亲已经着了魔。
过了一段时间,过了一会儿,又或者说,过了很久很久,有人把她母亲从伊丽莎白的身上拉开。格尔达听见她父亲正在恳求她母亲,一开始,他的声音还很轻柔,到后来,他大声喊了出来。他们两次抱起她,想把她从床上拉开,可她却两次挣脱,回到床边,紧紧抱着她死去的女儿的躯体。格尔
就这么走开。看起来,面对一切问题,他的答案都是“不要自寻烦恼”。
“二十七。”雷打断了她的沉思,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颗鸡蛋放进篮子里。
“二十七!”她惊叫道,“你是怎么学会数这么大的数字的?你还太小,数不了那么多数。”
“不——”雷严肃地说,“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数到一百。”
她意识到,他确实是个大孩子了,能数数,能读书,还让她不得不承认,时间过得飞快,孩子们也都在长大。她觉得心里一紧,那种感觉既不是喜悦,也不是悲伤。小男孩长成男子汉,她努力不去想在战火纷飞的世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男子汉变成士兵。
我爱你。我爱你。她可以说一千遍“我爱你”,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这些字眼并没有魔力,也不能治愈别人。她当然知道。可她还是说了。她抬手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什么样的宝宝会想要我这样的妈妈呢?她思索着。我大哭。我大吼。我对要洗的衣物都比对自己的孩子温柔。我那些活得好好的孩子。
她那些活得好好的孩子。她把手放在腹部,低声说道:“我爱你。”
她觉得最难忍受的是恐惧。疲劳是会过去的。怀孕的疼痛与负荷,这些她都能应付。她从来没有像有些女人那样会孕吐。有时候,胎儿挤压其他器官,让她的胸口像着了火一样,可她从来都不用着急忙慌地冲向污水桶。她很幸运。
幸运。她很幸运。可醒着的每一个时刻,她都感到很害怕。